第十九章 船政遭毁巾帼泪 马江惨败臣子恨(第4页)
“人呢?怎么都不在?”醇亲王一看表,还不到十一点。
孙毓汶编了个理由应付醇亲王,他也不再追究,好在孙毓汶是他欣赏之人,于是他再把军机章京领班许庚身叫过来一起商量。
“左大人劳苦功高,谁能说个不字?”孙毓汶因为左宗棠倚老卖老,不太拿他这个军机上行走当回事,所以对他并无好感。
许庚身则对左宗棠的处境十分清楚,自从入军机处后,他天天嘟囔的无非是要与法国人开战,聒噪得大家不胜其烦。而他办事向来又喜欢独断专行,所以大家都有些吃不消。可他与左宗棠有十几年的交情,所以经常为他转圜。他不去接孙毓汶的话,顺着醇亲王的话题道:“要给左大人出气,那就必须申饬延尚书。不过他是礼部尚书,职责所在,一般人没资格去指责他。看来只有王爷上个折子纠劾延尚书,那时朝廷再明发上谕,申饬几句,左大人的面子就给足了。”
“那就这么办。但有两点必须说清楚,左宗棠举人人阁,那是他功勋卓著,该当此赏,拿这个说事完全是故意找碴;再就是他向来公忠体国,说他不臣实在是有意倾轧。”醇王痛快地答应了。
许庚身妙笔生花,很快就拟好了折子。孙毓汶先看,略润色几句就交给了醇亲王。醇亲王看了很满意,道:“好,该说的都说了。今天就递上去,估计明天就有旨了。”
吩咐完毕,醇亲王就出宫回府了。他刚一进门,管家就禀报道:“左大人恭候多时了。”
“他怎么来了?”醇亲王以为左宗棠是为被参的事而来,好在他已有了明确的措制,不难应付。
不过,左宗棠并非为此事而来,他一见醇亲王便开门见山道:“王爷,臣要到台湾去。法国佬有什么好怕的,何璟怕,臣不怕!”
愤愤地骂完了法国人,左宗棠又骂福建大员:“福建这帮官员,连个女人都不如。”
他说的女人就是德克碑的妻子陈秀媛。今天左宗棠收到丁护士发的电报,一介女流为了保护船厂竟然不惜一命,真把高官厚禄的须眉浊物比下去了。
此前,他听到福建水师惨败的消息就颇不服气,他认为中法差距虽大,但不致如此不堪一击。他认定是前线将领贪生怕死,嚷着要到福建去,章怡把他劝住了。后来他又听到关于福建大员种种荒谬无状的消息,更是气得在屋里乱转,大骂这帮混账官员断送了水师和船政。今天又收到丁护士的电报,就谁也劝不住了,直接来找醇亲王,让他帮忙请旨,要到前线督师。
见左宗棠已有此意,醇亲王乐得少费周折,不过他还要激他一激,把左宗棠套得牢靠些,所以故作为难地摇头道:“季高,朝廷不是没想过,只可惜廉颇老矣!”
“什么老矣?您看臣老吗?”左宗棠拄着杖在屋里走给醇亲王看。
“今天在朝上还说起你来着,冶醇亲王决定诈诈左宗棠,“太后问我说,听说延煦参了左宗棠,左宗棠在家赌气不上朝了。本王本想推荐你去前线督师的,太后这么一说,本王哪敢开口啊?”
“是吗?他参他的,臣生什么气?臣哪有心思去生这些闲气?福建这帮王八蛋就够气死人了。”左宗棠显然没说真话。
“你没生气就好,那本王的话就好说了。延楠亭的话说得有些过头,本王已具折参他了,不久就会有旨意,他少不了要受到朝廷的申饬。督师之事本王也会帮你向太后力请,其实现在也只有你去福建,大家才放心。”
醇亲王见时候不早,所以留左宗棠在府上吃饭。左宗棠得了确信,要回去详细筹划督师福建的事情,所以就告辞了。
三天后,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防务的上谕由内阁明发。次曰早朝,慈禧召见左宗棠,谈起马尾惨败,依然怒气难消。左宗棠则是意气风发,表示到福建后一定好好布防,让她和皇上放心。
慈禧问道:“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朝廷能办的无不答应。”
左宗棠的要求无外乎钱和人。布防备战要紧的是粮饷,请朝廷设法保证。至于人,左宗棠则要了三个。一个是前陕甘总督杨岳斌,现赋闲在家,请他重操旧业,准备统率一支水师援台。至于军舰,可从南北洋各调数艘。第二个是现任陕西巡抚杨昌濬,也是左宗棠的旧部,曾在楚军任过多年的营务处帮办,请他帮办福建军务。再一个是王诗正,正在原籍守制,请他招募恪靖援台军十营,准备随他到福建去。
慈禧答应得很痛快。
又过几天,内阁发布上谕,前陕甘总督杨岳斌帮办福建军务,陕西巡抚杨昌濬署理闽浙总督,王诗正署理福建提督,招募恪靖援台军,加紧训练,并随左宗棠人福建。这都合左宗棠的心意,不太满意的是刘铭传署理福建巡抚。
湘淮不和,天下尽知,左宗棠的楚军其实是湘军的一支,向来与李鸿章的淮军不太和。好在刘铭传赴台前两人有一面相谈,刘铭传也表示一定死守台湾,但到底死守不死守,只有天知道。
左宗棠得了旨意,立即准备出征。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有手下人帮忙,但他依然忙得团团转,同时他还要会客,京中主战的清流们都来与他话别,有些亲贵的府上还要去辞行。
临行前一天晚上,他再次来到醇亲王府,这次与其说是去辞行,不如说是去叮嘱:“王爷,廉颇老矣,饭量却大。此番臣去督师,定与法夷分个高低,不但要把他们从大清赶走,还要把越南从虎口夺回来。”
派左宗棠到福建督师,就是要他去安定人心,加强福建、台湾防务,至于把越南夺回来,不要说朝廷,就是不太甘心的醇亲王也没那个奢望。不过左宗棠向来气吞斗牛,雄心壮志,何况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不妨姑妄听之。
“有季高去坐镇,本王就放心了。不过太后慈恩,你不必亲临福州,只在闽北赣南驻节,居中调度就是了。”
“那不成,福州一夕数惊,臣恨不得现在就到。”左宗棠神情急切,“太后的恩典臣明白,怕臣到福州去被法国人俘虏了。哼!法国人没那本事。”
“季高,我们都老了。但凡朝中有人,朝廷怎么会让你白头临边!你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十几年,落下一身毛病,朝廷本想让你安享晚年,含饴弄孙,可法国欺人太甚。”醇亲王说到动情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左宗棠这个人虽说毛病很多,但公忠体国,无人可比,明明是火坑,他却偏要跳。纵然李鸿章千好万好,这一点却无论如何没法与他相比。他私心太重,朝廷一开始就想派他到广东督师,可他千方百计拖着不去。“季高,你身体不太好,到了福建可要自己留意,不要一副拼命三郎的脾气。本王这里还有一坛五十年的花雕,等你凯旋之时我们一醉方休。”
“王爷,臣这次出京督师,没什么不放心的,青山处处埋忠骨嘛,可有一样臣不放心。臣在前面打仗,不顺的时候也有。不过只要咬牙打下去,非胜不可。可朝廷不能时战时和,战和不定。这几年来朝廷应该看清了,法夷性情狡诈,惯弄缓兵之计。到时候王爷您可要挺住了,不把法夷打服气,我们不能轻易和谈。不把越南拿回来,休要罢兵!”
这话实在很难应承,说到底,是战是和醇亲王也不能左右。但这话他现在必须应承下来,好让左宗棠放心上路:“你放心,本王何时向洋人低过头?你到了南边,将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打电报来。如今从广西龙州一直到京师,电报都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