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魂归大宋(第6页)
吕文焕登城一看,原来是刘整。
“贤弟,还认得自家么?”刘整在城下高叫。
吕文焕怒上心头,痛斥道:“叛贼!你为虏人献策,先取襄阳,后图江南,以致襄阳被困六载,数万军民死于非命。你有何面目见我?”说完,他从一名宋军士兵手中夺过弓矢,举起欲射。
“贤弟且慢,容刘整将话说完。”刘整不仅不避,反而策马上前,“刘整背离赵宋,其因贤弟自明。想当初我刘整投奔孟帅,率十二名勇士夜袭信阳,斩将夺城,建下奇功,也算是铁心铁意效命宋廷。可宋廷有奸贼,不容我等,处处掣肘。俞家父子甚至借打算军费欲将刘整置于死地,刘整申诉无门,为了苟全性命,才不得已降了汗廷……”
刘整并没有离去,继续道:“刘整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快说!”吕文焕喝道。
“适才一炮,是新运到的‘回回炮’,炮石重两百斤,射程达三百步,威力无比。如今我军已运来炮石万计,别说一道城墙,就是整个襄阳也能夷为平地。元帅还要发炮,被自家劝止了。刘整以为,贤弟不能只为自家作想。贤弟可以为赵宋死节,但满城百姓不能……”
吕文焕疾声问道:“你想让自家跟你一样投降虏人?”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浑说!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伺二夫!我堂堂吕文焕岂是苟且偷生之辈!”吕文焕勃然大怒,弯弓搭箭,朝刘整咽喉射去。可临到最后一刹那,他捏弦的手指微微一抖,箭矢偏离咽喉,直中刘整肩胛。刘整应声落马,众元军大骇,纷纷放箭,救起刘整,返回大营。
范天顺不解,问:“叔叔为何箭下容情?”
吕文焕半天不语,像一根枯木伫立城头。
范天顺惋惜道:“让刘整那厮白白捡回了一条性命!”
刘整负伤回营,向史天泽复命:“下官无能,吕文焕劝说无效。”
史天泽看了刘整的箭伤,喜滋滋道:“吕文焕正游移在降与不降之间。”
众将问何以见得?
史天泽道:“壕宽不过一百五十余步,以吕文焕的箭术完全可以取刘元帅性命。如今箭头偏离要害,且伤口不深。若非吕文焕心中有惑,否则不会箭下容情。”
闻言,众将纷纷点头称是。
史天泽命刘整回营安歇,吩咐阿里海牙继续劝降。
克樊城,降襄阳,这是忽必烈向河南军前行省下达的一道命令。吕文焕原本一员普通将领,居然坚守襄阳六年,致使元廷动用举国之力。忽必烈恼恨之余又生出好奇,他要亲眼看一看这吕文焕到底是何样人物,竟然以一支弱旅将攻无不克的蒙古铁骑挡在了襄阳城下六个年头。正因为有了忽必烈的诏令,史天泽才委派刘整前来襄阳城下劝降吕文焕。
次日,阿里海牙未带扈从,单骑来到壕边,对城上人道:“传信你家元帅,有故人阿里海牙求见。”
消息报到南门主将范天顺,范天顺来到安抚司,吕文焕一听脸黑了。当年就是这个阿里海牙将榷场设立在了鹿门山,才使襄阳陷入了如此境地。
范天顺轻声问道:“安抚是见,还是不见?”
吕文焕黑着脸道:“见。”
当阿里海牙满面春风地走进安抚司官厅,吕文焕端坐于大厅之上,双目阴沉,不发一言。
“我是阿里海牙。多年未见,安抚可好?”阿里海牙笑吟吟地向吕文焕打招呼。见吕文焕铁面无语,嘿嘿一笑又道,“安抚,你我是故人,不须如此。”
阿里海牙立于厅中,恭谨道:“安抚不明何事,在下一定如实禀告。”
吕文焕声色俱厉道:“鹿门山筑堡,你是如何骗说我家大哥?”
闻言,阿里海牙略略一愣。
“我家大哥同意筑堡,是不是你贿赂了无数金银?”
阿里海牙顿时一脸整肃道:“安抚休得猜疑制帅,制帅断不是如此龌龊之人。制帅同意设立榷场,完全是出于互市生财。”
阿里海牙款款讲述当年向吕文德奉送一对玉佩,被吕文德退还。
吕文焕又问:“丘机宜呢?”
阿里海牙嘿嘿一笑道:“那老汉倒是个财迷。”
大哥没有接受贿物,吕文焕心头略感轻松,这些年来有关吕文德受贿的传言让他如芒在背。他这才命阿里海牙就座,又问道:“你今日来,也是做说客的么?”
阿里海牙摇头道:“在下不是。”
“你不是说客?”
“我不是说客,”阿里海牙继续摇头,“安抚是朝廷命官,理当为朝廷尽节。若襄阳陷落,应该引颈自刎。”
吕文焕没有答话。从范天顺禀报阿里海牙求见起,他就清楚阿里海牙此行的目的。史天泽判断得对,吕文焕心中极乱。襄阳已经断粮,无论他吕文焕是战,还是不战,失陷的结局都无法改变。战,无非一死;不战,存活十万生灵。存活十万生灵是大功大德,但自己永生永世都将洗不掉“降臣”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