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议和事又生波澜 备战事上下生隙(第1页)
第十八章议和事又生波澜备战事上下生隙
李鸿章估计得不错,法国人果然狮子大张口,谢满禄照会总理衙门,法国特使巴德诺前来谈判,非赔巨款而不能了。否则,远征军舰队司令孤拔就带军北上,或者占据沿海某地为质,直到大清答应赔偿为止。至于多少赔款,“一切由巴特使与你们谈”。
左宗棠则一直在劝醇亲王强硬起来,不能任由法国人狮子大张口:“王爷,法国人首先违约去驱赶我们的军队,是他们首先挑衅,他们打了败仗还转过脸来向我们要赔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必须和法国人打一仗,连仗都没正经打一场,就许这个那个,他们会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今天给一块骨头,过一阵他们嘴里又空了,他们就像一条恶狗,看到人家院子里有骨头,又没有篱笆挡着,岂会不来叼?”
醇亲王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所以,在他张嘴之时必须给他一棍子,要让他知道打人家的主意是要挨打的。”左宗棠比画着在自己脸前扇过一巴掌,仿佛狗嘴就在那里,“狗只有挨了打才长记性。农家养狗养鸭,狗开始总是要吃鸭子的,主人拿一只鸭子到它嘴边,它一伸嘴就给它一下,过一阵再递过去,它再伸嘴又是一下。这么几回打下来,狗从此不但不敢吃鸭子,就是鸭子去叼它嘴角的食渣,它也不敢张嘴。”
经左宗棠这么连说带比画,醇亲王愁云密布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俗话说看人挑担不腰疼,从前六哥主持军机处和总理衙门,本王总是怪他不够强硬。现在轮到自己了,才明白强硬不是空口说白话。”醇亲王指了指椅子,请左宗棠坐下来说话,“如果不答应法国人的要求,他们就占据大清某地为质,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你帮本王想想,假如法国人要占据某地,他们最有可能占哪里?”
“哪里都有可能,大清沿海的地方太多了。”左宗棠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发现是句废话,于是赶紧又补充道,“要说最有可能的地方,首先是福建马尾。那里有福州船政局,而且是法国人帮着建的,他们情况很熟。”
“不错,福建这里尤其要当心,冶醇亲王深以为然,“朝廷已派左副都御史张幼樵去会办福建海疆事务,现在那边还有闽浙总督何小宋,有船政大臣何子峨,还有福建巡抚张兆栋,张幼樵一直主战的,何子峨任过驻日公使,与洋人交往也是行家。四大员共守福建,总算可放点心。”
“还有一个地方必须注意。”左宗棠拿巴掌拍了拍地图上的台湾道,“台湾孤悬海外,洋人早就打主意了。而且基隆这里有港口,有煤矿。洋轮是要烧煤的,没有煤他就寸步难行。所以法国人侵扰台湾,尤其是基隆的可能性很大。”
“英雄所见略同!”醇亲王也学着左宗棠的样子,拍了大腿一巴掌,“朝廷已召刘省三进京,现在他正在天津李少荃那里,等他陛见后,就准备把他放到台湾去。”
刘省三就是刘铭传,字省三。
“刘麻子不合适,他是李少荃的人,不会尽心备战的。”左宗棠大摇其头。
刘铭传年幼时生过天花,脸上落下麻子,外号“刘麻子”。他年轻时是私盐贩子,太平军起事后,在安徽老家办团练,被李鸿章收人帐下,是淮军的名将。
醇亲王并不认同左宗棠的说法:“刘省三是淮军老人,他的性子与少荃不同,是有血性的,而且曾文正也很赞赏他。”
刘铭传是血性男儿,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当年他十六七岁时,父亲因为贩盐被当地豪强抓住处死,结果刘铭传在大街上将那位豪强一刀毙命,从此被盐贩子们推为首领。传说他从小就有野心,曾多次登上家乡的大潜山巅,仰天长叹:“大丈夫生当有爵,死亦有谥。”
曾国藩也十分赏识他,据说有一次曾国藩与李鸿章悄悄到军营去,营中勇兵们有的耍牌,有的猜拳喝酒,有的在说笑。而南窗下有一人裸腹踞坐,左手执书,右手持酒,朗诵一篇,饮酒一盏,大有旁若无人之状,两人视其书,乃司马迁《史记》也。巡毕出营,曾国藩对李鸿章道:诸人皆可立大功、任大事,不过将来成就最大者,乃南窗裸腹持酒之人也!
过了三天,刘铭传进京陛见,当天朝廷便有明旨一前直隶提督刘铭传,着赏巡抚衔,督办台湾事务,所有台湾镇道以下悉归节制。除了这道旨意,朝廷还下旨山西巡抚张之洞署理两广总督,因为前任两广总督张树声已于数日前病死于广州。
有人说他是吓死的,也有人说他是窝囊死的。两广总督兼辖广东、广西,桂军一败涂地,他自然有责任,更主要的是服毒自杀的广西提督黄桂兰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清流们接二连三上折,指责他难孚众望,难胜兼圻,推倭取巧,玩视边防,贻误地方,任情徇私。朝廷先是下了一道旨意将他革职留任,本意是等他立了功再复职就是了,但谁知道不久就传来了他的死讯,于是张之洞就出任两广总督了。
用慈禧的话说,现在沿海沿边“都是能说敢战的人在主持了”。这话不假,张之洞是清流干将,中法边衅以来,他一直是主战的;曾国荃、彭玉麟也是对法强硬派;张佩纶、吴大澂、陈宝琛也一直是主战的清流。不过仔细想想,慈禧的话很有意思一“能说敢战”而不是“能说能战冶,这说明他们其实是不行的,仅仅敢战而不是善战更不是好事。
刘铭传陛见后,左宗棠邀他到神机营相谈,他大大咧咧地指指椅子道:“省三你坐。天下人皆知我与李少荃不和,你是他手下大将,我找你来,你怕不怕别人说你是叛徒?”
刘铭传也是直来直去的:“末将是淮军大将,但更是朝廷臣子,和谁交往都光明磊落,谈不上是叛徒,更不怕他人饶舌。”
“果然是英雄气概。”左宗棠非常欣赏刘铭传的直爽,“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朝廷让你去守台湾,你就要站直了,不能被法国人吓倒。如果两国开战,法国人倚仗水师优势,少不得去攻打台湾,到时你可要站直了,你要是趴下,朝廷就更没有主张了。”
“大人放心,末将戎马一生,从来不知投降二字为何物。法国人去打台湾,末将唯有与他对阵,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只要有末将在,就不会拱手把台湾让给法国人!”
“好好好!”左宗棠连连赞叹,“可李少荃一贯是主和的,他要你服软,你服不服?”
“大人,和战大计出自朝廷,非末将所能问。朝廷派末将守台湾,无论朝廷是战是和,如果有人进攻,末将都坚决回击,这没什么好说的。大人不要对淮军有偏见,淮军也是能打仗的。”
“你是淮军中能打仗的,你只要是坚守台湾,我不分湘淮一样支持你,到时要饷要粮,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想办法。你就是不开口,我能帮的也一定要帮。”
这话很实在,刘铭传不得不佩服,在这一点上,左宗棠的确比李鸿章要磊落,所以他也诚恳地拱手道:“到时候少不得大人出手相助!末将重任在肩,要回去准备,以后再向大人讨教!”
左宗棠亲自送到门口,拿杖点地道:“省三,你缺粮饷了就告诉我一声,我不是说着玩的。”
刘铭传回身抱拳道:“大人请回,末将记住了!”
法国特使巴德诺到上海后就不肯北上了,坚持要在上海和谈,而且态度十分狂妄,开口就要赔款两亿五千万法郎(约合白银三千八百万两),并限一周内答复。此时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因为上次让德璀琳出了风头,所以大不甘心,主动要求到上海去见巴德诺,朝廷照准。
在左宗棠的鼓动下,朝廷给赫德定下了原则,无论怎么谈都要做到不割地,不赔款,要在《李福协定》的框架内谈。赫德去谈了几天,巴德诺唯一让步的是将赔款减至八千万法郎。这当然不符合朝廷的意思,于是改派曾国荃去与巴德诺谈。曾国荃不愿去谈,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他才到了上海,谈了十几天也没有结果,后来李鸿章给他写信,建议他如果赔数十万两能够了结,不妨答应。最后曾国荃答应巴德诺,可以赔款五十万两银子。
“王爷,干吗要赔他们银子?原来李少荃与他们订的《李福协议》都没有赔一两银子,现在他们首先起衅,反倒要我们赔五十万两,这是什么道理?”军机们在讨论的时候,左宗棠首先反对,他的理由也很充足五十万两银子虽不是大数,但这说明观音桥事件是我们错了。”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大清理亏,干吗要赔款?阎敬铭、孙毓汶也反对。风声传出去,清流们也是一片反对声,甚至有折子要追究曾国荃的责任。
巴德诺也不同意,他认为赔款五十万两简直是在取笑他,签订这样的条约,会在大法国外交史上留下笑柄。朝廷于是撤回曾国荃,改请美国出面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