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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荃存私挤季高 左相为国入军机(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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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想到的是这几个人,醇亲王感到有些意外,如果让这些人带兵,他不无担忧道:“他们都是书生,从来没真刀真枪打过仗。”

“谁说书生不能打仗?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胡林翼这些人不都是书生带兵吗?没人生来会带兵,能打仗那也是锻炼出来的。”慈禧边踱步边说她的意思,“朝廷要廷议和谈,难免有人要大发议论,如今我们把知兵敢战的人起用起来,也显示朝廷战和两手准备的意思,朝廷也不是一意要和,也有和不成就打的意思。”

醇亲王不由得佩服太后的英明,她把平时主战最坚决的清流干将派去带兵了,大家自然不能再指责朝廷软弱了。

“我的意思,张佩纶就去会办福建海疆事务,陈宝琛会办南洋事务,吴大澂会办北洋事务,都准他们专折奏事。旨意今天就明发,廷议后天就举行,尽早给李鸿章一个准话。”

两天后廷议如期举行,争论自然十分激烈。但现在是法国主动求和,泱泱中华,自然不能连和的机会也不给洋人,而且和战操于我手,洋人若无诚意求和,那就战场上见,朝廷已把知兵敢战的大员派到福建和南北洋去了。有了这样几条理由,争论再激烈,最后还是同意和谈的意见占了上风,大家讨论出了几条规定。

李鸿章得到朝廷的指示,立即给德璀琳发报,告诉他朝廷已经批准讲和,请福总兵到天津来。福禄诺闻讯后很快回电,表示可以北上和谈,但应本国政府要求,中国必须撤换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因为他在外交上对法国寸步不让,而且他熟悉国际法,常常把法国外交官驳得无话可说,让法国大感头痛。

接到福禄诺的要求,盛宣怀献议道:“把主战的声音压制下去,和谈才能有个结果,不然中堂煞费苦心谈成的和局也容易被人搅了。现在地方上主战最有力的就是左大人,中堂可以请朝廷调回左大人,就像当初曾劼刚在俄罗斯谈判,左大人也是在那里嚷着要打要杀,朝廷只好把他召回京。既然福禄诺要求撤换曾纪泽,那不妨也借法国人的口把左大人召回京来,到了京中,他两手空空,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鸿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要借法国人的口达到目的恐怕很难,必须另想主意。他关起门来仔细想想,很快主意也就有了。于是李鸿章给醇亲王写一封亲笔信,请他说动太后召左宗棠回京。他的意思是知兵大员回京,表明朝廷一旦和谈不成有决战的信心,法国人有所顾忌,反倒容易和解。

到了第三天,醇亲王回信,说太后已经同意,召左宗棠回京,让在籍养病的曾国荃署理两江总督。李鸿章这下放心了,发电邀请福禄诺到天津来。

曾国荃奉旨署理两江总督,按朝例到江宁来拜见左宗棠。左宗棠情绪很不好,法国人在北圻大举进攻,官军连吃败仗,纷纷溃散,只有镇南关、谅山一带还有王德榜的人在驻守。

“老九,法国有一两万人,王朗清势单力薄,没有援军怎么成?所以我挑选了几名能战的旧部,要他们各自募勇,准备去镇南关支援。谁料朝廷有旨,说正在与法人和谈,不准我募勇,这恐怕又是李少荃的主张。他这个人就知道和,就知道在洋人面前低声下气。殊不知磕头磕不来和平,你没有战的本钱,也就没有和的本钱。你只一味赔笑脸,就连对手也瞧不起你。”左宗棠连连摇头叹息。

曾国荃劝道:“你被内召回京是太后和醇亲王的意思,哪能是少荃说要你回就让你回的?朝廷也是要做和战两手准备的,调你回京,就是为了以备顾问,做好战的准备。再说,你回京也未必是坏事。”

“此话怎讲?”

“如今朝中掌总的是醇亲王,醇亲王向来都是主战的,对你很尊重,你回京去天天见他,不愁他不采纳你的主张,岂不比在两江隔着几千里要强?”

“不错,你说得有理。我已做过一回京官,没意思得很,所以不想回去。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京中已不同从前,让我回京那就回吧。只是将来我一力主战,少不得在军饷上犯愁,那时候你在两江,无论如何要帮衬一把。”

“你放心,我们都是战场上滚过来的人,知道闹饷的可怕,到时我自然全力支持。”曾国荃说得很诚恳。

曾国荃有这番表示,左宗棠稍可放心,于是起程进京,随员除了金老大等跟着他十几年的老侍从们,家属只让章怡陪同。

他五月二十日便到了京城,从崇文门到贤良寺一路上都挤满了人。

“左大人回来就好,应该教训教训法国人了。”大家都在议论。

到了贤良寺,门外车马盈街,要求拜访的手本名帖收了一大堆,他吩咐一概挡驾。晚上翁同龢来访,告诉他李鸿章已与福禄诺签订《中法简明条款》,并把条款全文用大字抄了一份给左宗棠。

第一款:中国南界毗连越南北析,法国约明无论遇何机会并或有他人侵犯情事,均应保全助护。

第二款:中国约明将所驻北圻各防营即行调回边界。

第三款:法国既感中国和商之意,并敬李大臣力顾大局之诚,情愿不向中国索赔楼费。中国亦许以毗连越南北圻之边界所有法、越与内地货物,听凭运销,并约明日后遣其使臣议定详细商约税则,务须格外和衷,期于有益法国商务。

第四款:法国约明现与越南议定条约之内,决不插入伤碍中国威望体面字样,并将以前与越南所立各条约关涉中国体面者尽行销废。

第五款:此约既经彼此签押,两国即派全权大臣,限三月后悉照以上所定各节,会议详细条款。

左宗棠看罢条约,拍案而起,对翁同龢道:“这算哪门子和谈?完全是卖国!大清的属国,法国人说占就占了,我们还要撤回军队,还要允许通商。翁师傅,这是和谈吗?”

“谁说不是呢!英国人赫德说这个条约分明是告诉各国,谁能抢就抢,谁抢到手就算是谁的了。他还说这是大清给了法国一张空白支票,法国人在越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个英国鬼子说得倒是一针见血。他不是与李鸿章关系密切,向来帮着李鸿章说话吗?这回怎么说了句实话?”左宗棠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次谈判是德国人德璀琳从中牵线,赫德没插上嘴,有些吃醋,所以才这样说。不过他说到了根本,现在京中反对的人很多,参李鸿章的折子有五十多本了。”

“现在这个条约就是明白告诉法国人,越南是他们的了,可我敢肯定法国人一定不会满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东西不看紧,人家想拿就拿,既然能拿一个,为什么不拿俩?明天我见了醇王爷,要好好与他说说。”

第二天上午,醇亲王亲自到贤良寺来了,他对金老大道:“有旨意,快叫左大人来接。”

左宗棠听说醇王亲自来颁布旨意,连忙整肃衣冠,到院子里跪迎。醇亲王站到正房的台阶上,宣读上谕——

军机处本日奉上谕:左宗裳卓著勋绩,年逾七旬,着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加恩毋庸常川入值,遇有紧要事件,预备传问,并管理神机营事务。

宣完旨,醇亲王紧走几步,扶起左宗棠道:“太后见你刚刚到京,暂不召见,有事随时传问。今天特意让本王来传旨,也有看望之意。”

两人已有两年不见,携手走进了客厅。互相寒暄之后,自然说起《中法简明条款》,醇亲王也是仰天长叹,连说世事艰难:“打又打不赢,和又和不好,京中舆情汹汹,都怪中枢太软弱,本王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见好。”“王爷,和谈谈不好,是因为前线没打好。法国在北圻得手,自然会狮子大张口。”左宗棠总是从战字上着眼。

“谁说不是呢!前线没有胜算,就是眼前这个和局能保住也算勉强,毕竟没有割地赔款。”醇亲王着眼的还是和局。

“王爷,这个和局是保不住的。”左宗棠不相信法国会真心求和,“现在法国人看透了我们的心理,知道我们怕打仗,所以就虚言恫吓。打仗是一门学问,最重要的是气定,气定则一人可以胜千百,否则千百人将为一人所驱。”“你说得有道理,可前线没有以一当十的将才。”醇亲王有苦难言。

“王爷千万不能失去信心,滇、桂官军我不敢说,目前北圻有两支军队是完全可依赖的。一是王德榜率领的恪靖镇边军,他是我的部将,修水利不含糊,打仗也不含糊;二是刘永福的黑旗军,不论别人怎么说,他能两次阵斩法酋,那就绝非等闲之辈。臣派人给他送去两万军饷,送饷的人见过刘永福,他抗法意志决绝,而且所部英勇善战。只要粮饷充足,有他们就足以安定北圻。就是官军连连溃败,也不能就说他们不经打。桂军败下阵来,原因是多方面的,前线将帅不和是一个原因,武器落后也是一个原因。这些年来武器装备最好的是湘军、淮军和楚军,等把这些能征善战的湘楚健儿派上前线,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左宗棠对局势很乐观。

“你这样说,本王心里多少有些安定了。只是条款已经签订,如果法国能够遵守,我们当然不能违约,这一点还请你体谅。”醇亲王说得很客气,意思是要左宗棠不要意气用事,务必帮助他维持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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