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绝后患引蛇出洞 行不轨东窗事发(第2页)
见朱高燧仍无动静,史复又苦口婆心道:“王爷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宫中大变,东宫连番举措都是冲着您来的,足以见他们对您忌惮之深。既然如此,一旦皇上驾崩,您岂能有好果子吃?”
“可父皇那边毕竟没有准信!万一他老人家没事,那只需弹根手指头,本王就成齑粉!”朱高燧终于开口,但仍是瞻前顾后。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要什么准信?只怕等有准信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史复冷笑着说完,见朱高燧仍是无动于衷,他当即一跺脚,气鼓鼓地坐回凳子上再也不说话了。
屋内气氛一下变得十分沉重。朱高燧和史复都闷头不语,只剩下王贤和杨庆两个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王贤和杨庆久随朱高燧,知道这位王爷天生就是优柔寡断的心性。眼下形势波谲云诡,迷雾重重,这种情况下要他下定决心放手一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俩却不能无动于衷,因为赵藩的成败关乎着他俩的命运。这些年,朱高燧凡与内官打交道,多是派杨庆前往;而与行在京卫将佐的联系,则都是由王贤搭桥。所以,在赵藩夺储的过程中,他二人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如果赵王成功问鼎,他二人居功至伟,当然一飞冲天;但万一失败,那他们也有可能堕入深渊,万劫不复。尤其当东宫的目光逐渐关注到赵藩后,他二人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们和朱高燧不一样,他毕竟是亲王,是皇上的嫡子、太子的亲弟弟,就算东窗事发,也未必就会丧命,其结果极有可能和他的二哥一样,被驱赶回封国做个闲散藩王而已,照样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们就不同了,一个是藩王属臣,一个是奴才,只要东宫决意对赵藩下手,他二人必无幸存之理!当初汉王事败,他本人安然无恙,但汉府臣属却一个也没好下场。这时听了史复的分析,杨庆和王贤越发坚信东宫已经盯上了赵藩。有了这个判断,他二人便被逼到了悬崖边。
又过了一阵,见朱高燧仍没有表态的意思,王贤再也撑不住了,心一横道:“要是王爷心有顾忌,卑职也不敢勉强。只要您说句话,率兵逼宫的事就全交给卑职去办!事成,王爷入继大统;事败,所有罪过卑职一人承担,王爷只说不知情便是!”说完,他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杨庆。
杨庆没想到王贤竟会如此决绝,一时大为意外。不过他和王贤一样都被逼上了梁山,如果赵王不能登基,他们迟早是个死。思及于此,杨庆也恶从胆边生,一拱手道:“奴才也和王将军一样,只要王爷给个明白话!”
朱高燧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似在斟酌权衡,但身子已离开了椅子,绕到椅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待翻到某一页时,他突然停下,然后用左手将书卷起,大拇指不断地在书面上掐来掐去。
见朱高燧如此,在场三人皆大惑不解,不过也只当是这位王爷内心紧张已极,才有此古怪行为,所以三人也都缄默静候。过了片刻,朱高燧把书摊开倒盖到桌案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三人一眼,竟一言不发推门而去!
朱高燧的举动太出人意料,王贤和杨庆面面相觑,一片茫然。史复也大感奇怪,不过他到底老辣,稍微一想便将目光投到案上的那本书上。他走上前,发现这是一本陶渊明的诗集。他将诗集翻过拿起,却见页中一段诗文旁留着一行指痕印,再看内容却是陶渊明杂诗中的一首——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连句明白话都不敢说,只用此技以示下人……史复瞬间明白了朱高燧的用意,心中无比鄙夷,不过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将诗集拿给凑上来的王贤和杨庆。二人看过,均是哭笑不得。史复冷冷看着二人,半晌方道:“王爷没担待,你们还敢不敢?”
二人对视一眼,王贤苦笑道:“我二人已是穷途末路,王爷有没有担待,咱们都只能一搏!”
“好!”史复点点头,将诗集扔到一边,“现在王爷不表态,其他两个护卫不能惊动,能动的就只有你的中护卫!”似乎怕王贤胆怯,史复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逼宫不是攻城,只要出其不意,一个卫照样能控制局面。拿下宫城后,王爷肯定会出头,到时候不仅两个护卫,就是昔日那几个行在京卫也会响应!”
“我明白!”王贤早已下定了决心,根本不用史复解释,当即狠狠道,“人多嘴杂,反会走漏风声。索性老子功劳自取,罪过自扛!”
“真豪杰!”史复伸出根大拇指夸了王贤一句,又对杨庆道,“那事不宜迟,王爷的印玺向来由杨公公保管,请你立刻交与王将军!”
“为何?”杨庆不解其意。
“出师总得有名,否则何以号令三军?就说皇上病危,东厂提督王彦勾结锦衣卫指挥使贯义封锁宫掖,挟持太子、太孙和王爷欲行不轨。王爷暗托杨公公将印玺带出,以此命王将军率护卫亲军进宫平叛!”史复狞笑道。
“这也太荒唐了!”杨庆大惊道,“王彦、贯义谋逆,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能自己当皇帝?这种话……”
“放心,下面的喽啰分不清楚。中护卫指挥同知马恕田是王爷心腹,佥事孟三是王将军外甥,他们两个肯定没问题!下面裨将要有怀疑,立即以暗通东厂为名杀掉!”史复淡淡地说道。
“事出仓促,也唯有如此了!”王贤犹豫片刻,随即对杨庆道,“你跟我一起去军营!”
“杨公公不能去军营!”史复摆摆手对杨庆道,“你马上进宫找黄俨。黄俨是宫中内官之首,由他出面,届时可以骗得上直军打开宫门!”
王贤和杨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好!”史复一拳砸向桌面,狠狠道,“上天入地,在此一举!今晚亥时三刻起兵,把京城搅个天翻地覆!”
杨庆是赵藩内官之首,身上有出入宫禁的腰牌,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顺利通过了东安门。进入皇城后,杨庆直接前往位于皇城东北的司礼监找黄俨。哪知刚走到印绶监衙门旁时,突然前方拐角处冲出几个东厂番役将他团团围住。就在杨庆惊恐间,一阵冷笑声传来,他定睛一瞧,顿时面如死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狗儿。
“杨公公!”狗儿皮笑肉不笑道,“咱家都已经准备好了,跟我到内官监走一遭吧!”
杨庆身子一颤,强自镇定道:“王公公,咱家是赵府承奉。你要拿我,也该问问赵王的意思!”
“哼,嘴倒挺硬!”狗儿不屑地一笑,轻蔑道,“咱家是奉皇太孙的旨意!他现在就在内官监,你想拿赵王撑腰,请自个儿跟皇太孙说去!”说着,他便大手一挥。缇骑们得令,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杨庆眼见情况危急,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匕首。狗儿一看,赶紧大叫道:“快,夺下他的匕首……”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杨庆已将匕首已经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旋即栽倒在了地上。狗儿冲上前望着已变成一具死尸的杨庆,直愣了好半晌才垂头丧气地摆手道:“扔到化人场烧了!”
内官监正堂内,朱瞻基听完狗儿的禀报,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狗儿见状,磕头如捣蒜道:“奴才办事不力,请殿下降罪!”
“唉!”沉默良久,朱瞻基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就在三天前,一直患病的永乐突然咯血,紧接着便晕厥不醒。当时朱瞻基得报,大惊之余当机立断,请父亲假借皇祖父之名封锁乾清宫,他这个举动主要是针对赵藩。朱高燧在北京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这两年虽已削弱不少,但依旧不可小觑。他怕这位三叔得知皇祖父晕厥后立刻发难,惶急之间东宫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