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范文程当了红媒带给多尔衮一个醉心的幻觉和一个绚丽的风流梦(第2页)
“老兄,你来得真不是时辰啊,昨夜陪摄政王歇息的是吴尔库尼,我可不敢惊破摄政王的好梦……”
“你不敢,我敢!我就不信一个发臭的侍女,会误了摄政王的大事!”刚林的“刚”劲上来了,拔脚要走。吴拜一把按住刚林,神情沉重地说:
“你也不看看这是啥年月?不是当年在松锦战场闯帐篷的时候了。到不了密室的楼上,你就会被护卫亲兵拿下的,给你一个刺客的罪名,你说得清吗?唉!我去碰这个钉子,但愿你有一个好运气。”
吴拜被逼无奈地传禀去了,刚林看着吴拜的背影,心里一阵沉闷,继而有些怆楚了:
“女人!为了一个侍女尚且如此,如果是宁寿宫那个女人呢……”他真的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吴拜传禀了,撞墙了,回来了。低声说:
“回去吧,有事午后禀奏。这是吴尔库尼躺在**说的……”
“那摄政王呢?”刚林急了,霍地站起询问。
“你他妈的糊涂了!这不就是摄政王的意思吗!”
刚林愕然,挪动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正殿,在跨出南宫王府的大门后,回头望着巍峨的殿宇,长长地“唉”了一声,苦笑着,自语着:
“天道难测啊,一个强男人,为什么偏偏遇上了一个强女人?要不是这样,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在刚林步履沉重地离开南宫王府的时候,范文程步履轻捷地走出了东华门,在柳阴禽鸣的旭日光辉中,向南宫王府走来。
在宁寿宫两个时辰和孝庄的会见和计议,似乎竭尽了他毕生积累的才智,似乎承受了天地间所有的压力,似乎度过了漫长的二十个年头,又似乎进入了一个更高的醉心惬意的境地:
“意外啊,当皇太后深夜秘密召见并在衍祺宫的住室里密谈的时候,不是以心腹智囊对待老臣,能赐以这样的恩宠吗?
“恍惚啊,当皇太后提起‘流言’并询问‘流言’意向的时候,不是以诚挚之心对待老臣,能够这样坦直无碍吗?
“茫然啊,当皇太后剖析‘流言’并征询应策的时候,作为谋臣,无言以对,惭愧啊!
“震惊啊,当皇太后决定下嫁多尔衮并直言不怕‘**’诛伐的时候,那铿锵的声音如同炸雷,那滴答的泪水如同暴雨啊!
“失措啊,当皇太后谈及中原礼教、习俗、伦理、道德并询问辩解之词的时候,老谋臣惊慌失措,没有勇气摆脱世俗的束缚,没有胆量冲破礼教的围墙啊!
“壮烈啊,当皇太后藐视一切礼教绳索、道德铁链和世俗屠刀,并宣称准备自身毁得粉碎的时候,就是石人铁心,也会迸出火花的。烈性的女人,人间不曾有过的皇太后啊!
“骄傲啊,当皇太后指定自己担任‘红媒’去制服足智多谋的多尔衮的时候,一切恐惧、犹豫都倏然消失了。人生一世,能作成这样一桩奇异的姻缘,也算是天下的奇人了。
“思索啊,筹划啊,在千年森严的礼教中寻找漏洞,在人间习俗的刀丛中寻找隙缝,在没有路的地方寻找道路,在没有天理的地方寻找神明,在阴谋中寻找堂皇的理由,在权术中寻找正当的依据,在没有情爱的婚姻中寻找爱神,在争斗不息的战场上寻找圣洁的净土。皇太后用苦的心、泪的情、破碎的灵魂、奇戾的才智,描绘了一幅血泪凝成鲜花的太后下嫁图。老谋臣啊,要用假言、假语、假欢、假笑,把这假的一切,变为庄穆、秀雅、真实和正经。这是才智的考验,这是谋略的搏斗,这是人生最值得一搏的奇举!
“士为知己者生,用生的一切谋取一个奇丽的成功。士为知己者死,用死的一切谋取一个绚丽的忠!
“摄政王多尔衮啊,但愿你的功高盈满真的丧失了人间权力占有者最需要的‘兼听则明’。但愿范文程这次匆忙的晋见,带给你一个醉心的幻觉,一个酥骨的艳遇和一个绚丽的风流梦……
七月八日午前辰时,多尔衮在南宫王府的密室里召见了范文程。
也许由于昨夜星象的预示仍在多尔衮的脑际闪动,也许由于夜短情长的劳累已使多尔衮疲惫了筋骨,也许由于范文程急促的请见已使多尔衮产生了可疑、可怕的预感。多尔衮挥去了吴尔库尼,屏退了护卫,凝神闭目地倚在床榻前的一张躺椅上,等待着范文程的出现。
范文程在吴拜的引导下,走进后楼,穿过回廊,几个佩刀的护卫,投来了怀疑和警觉的目光,使他感到压抑和不快。在登上楼梯时,两个年轻的护卫竟然对他进行了搜身检查,使他感到愤怒和不安。这种超过位育宫、宁寿宫、慈宁宫的森严警戒措施,使他立即预感到:即将进行的这次会见,将是十分艰难的。
吴拜轻轻推开密室的朱门,回身在范文程的背上轻轻一抚,算是一种关照,便轻轻地离开了。范文程抬步跨进密室,眼前的情景使他感到震惊和不安:没有人影、没有声响,多尔衮静静地倚在躺椅上,连眼皮也不曾抬起,那身黑色细绸制作的衣裤亮着清冷的光泽,跳动着一种寒意和残酷。冷漠的气氛,冷漠的主人,冷漠着一个不受欢迎的晋见者。这样的架势,是不曾有过的啊!
范文程稳了稳惊择慌乱的心,趋步向前,在距多尔衮五步远的地方跪行大礼,叩头禀奏:
“臣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叩见皇父摄政王。敬祝皇父摄政王万寿无疆!”
范文程的请安多尔衮听真了,特别是“万寿无疆”这句专为历代皇帝特制的颂词,竟然出于范文程之口而用于自己身上,使他感到舒坦和开心。老谋深算的范文程,借用“万寿无疆”这几个字的魔力,不仅勾起了多尔衮心底沸动的帝王欲,而且勾起了多尔衮惯于在思索中紧闭的眼皮和懒于在思索中张开的嘴巴:
“范老先生近安。我近来甚觉疲累,四肢乏力,容我倚椅听教吧!”说着,又合上了眼皮,闭起了嘴巴。
范文程在再次叩头谢恩中,心里犯愁了:没有目光交流,没有语言应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会见呢?狡诈的摄政王,你是要听独角戏啊!范文程在犯愁的琢磨中,突然发现多尔衮的眉宇间,蠕动着思索的皱纹,这种皱纹给人的感觉,是焦急的。古人说:“察言观色。”多尔衮闭着眼睛的这一张脸,不就是透视其心灵奥秘的一张挂图、一面镜子吗?老奸巨猾的范文程,用诚恐诚惶的神情语气,开始了向多尔衮的进攻:
“禀奏皇父摄政王,臣有一事跪禀:昨夜三更三点,皇太后召臣进了宁寿宫……”
多尔衮眉头一动,眉宇间的皱纹平展了,而咬紧牙关的愤怒,拉紧了闭着的嘴唇,形成了一道直线,突出了线端的两个关节,呈现了心底的震动。范文程看得清楚:摄政王啊,你的神态,能经得起这忽高忽低的情绪折腾吗?他故作胆怯地继续禀奏:
“皇太后说,她有三事不明,要臣来向皇父摄政王请教。”
多尔衮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但突然发青的脸色表明:多尔衮进入临战状态了。工于心计的范文程,抓住了多尔衮内心的一时慌乱,不容多尔衮思索地提出了第一件事情:
“皇太后不明的第一件事是:两白旗准备移驻永平府的目的何在,请皇父摄政王赐教。”
孝庄摊牌了,多尔衮的头脑也冷静了。他没有过分重视这个具体事件的提出,而是在急切地揣摩宁寿宫的那个女人整体的意向。他发现了自己在这之前判断的失误:对方的沉默,不是默许,更不是困窘,而是在选择时机。这个时机的到来,也许标志着这个女人力量准备的完成。为了中止这片刻的沉默,避免暴露内心的震动,他仍然紧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皇太后是怎么看的?”
范文程不假思索,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