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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七月七日夜晚在牛郎织女相会的时刻孝庄做出了痛苦的决定(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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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几个月来,群臣关于‘摄政王亲到皇宫内院’之说,母后真的不曾听闻吗?”

孝庄骤然明白了,如一声炸雷轰顶,心神颤抖了。她呆呆地望着儿子:这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这青筋暴起的额头跳动愤怒,这刚毅的神态多么像死去的皇太极啊!孝庄神魂无依,口拙语塞了。

婉儿和苏麻喇姑一齐跪倒在福临的面前,叩头劝阻。福临看见母亲神情恍惚,默不作声,以为传闻属实,流言是真,心里一阵疼痛,羞辱与愤怒交加,情急声嘶地喊道:

“难道‘摄政王夜宿宁寿宫’之说也是真的!母后,母后如此不知自重,这天地间无儿立足之地啊……”

孝庄气急,“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打在儿子的脸上,自己也踉跄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泪水禁不住地滚落下来。

福临戛然住声,抬头望着面无血色、泪珠滚落的母亲,木呆了,后悔了,心疼了,终于痛哭失声,跪步向前,叫了一声“母后”,扑伏在孝庄的怀里。

苏麻喇姑低头流泪……

婉儿掩面流泪……

蜡台上的红烛在摆动中堆起了凝重惨白的泪痕……

泪的“七夕”,泪的宫闱,泪的孤儿寡母啊!

这沉寂的、滚落不歇的泪滴,凝重了泪烛惨映的氛围,重压着孝庄抑郁而颤抖的心。她明白这种流言蜚语的厉害,天下许多无权无势的女人,都被这种“莫须有”的臭名压得粉身碎骨,而一些有权有势的女人,也被这种“莫须有”的**搞得遗臭万年了。在中原文化、习俗、伦理、道德日益深入皇宫的今天,如果任这种流言继续传布,会使自己彻底毁灭的。她猜想:在多尔衮步步进逼、行将最后摊牌的重要时刻,这种流言可能出于南宫王府,更有可能是从南宫王府那些烂了肠子的混账谋臣口里流出来的,借以搞臭对手,为多尔衮的篡位登台扫清障碍。她知道:在这种臭人的事情上,历来是不容许女人自我辩白的,而且是越辩越浑,越辩越臭,最终只能是越陷越深,一直到含冤灭顶、永劫不复。她反复琢磨:此事出现于形势急变的微妙时刻,不能不査,不能不辩!此事关系儿子的皇位,不能不争,不能不斗!也许只有査出散布这种流言的穴洞,揪出制造这种流言的祸首,才能煞住多尔衮日益嚣张的气焰,才能阻止这日益逆转的危局。她审思着多尔衮身边的谋臣心腹,刚林、祁充格、洪承畴、锡翰、吴拜……突然想到多尔衮的多次深夜进宫,都是由吴拜跟随的。纵然吴拜不会嚼蛆喷粪,但他的特殊身份,总会对这种流言的出笼有所察觉和风闻。先拿吴拜审讯,也许会打开一个缺口。她拭去泪水,双手抚着泣咽流泪的儿子,沉痛而严厉地说:

“你在位育宫憋了六年,至今还没有憋掉浮躁的脾性,让我感到寒心。肠子不打九道弯,心里没有八个眼,要想稳坐龙椅,难啊!听着:‘摄政王亲到皇宫内院’之说,是真实的。近半年前,多尔衮不是‘亲到’一次,而是十次、八次,都是在宁寿宫正厅里禀奏政务的,不是苏麻喇姑在场,就是婉儿作陪。婉儿事后都做了晋见实录,你可以仔细阅览。我的一言一行,无愧于你死去的父亲,也不辱没你这个当皇上的儿子,你尽可以在群臣面前胆壮气粗地发号施令。至于‘摄政王夜宿宁寿宫’之说,那是嚼蛆!那是喷粪!身为皇太后,我没有那么下贱!多尔衮嘛,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信不信由你。你回位育宫去吧,三天之内,我要挖开那个嚼蛆的穴洞,揪出那些满嘴喷粪的下流种子,还你一个清清白白……”

福临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孝庄抚着儿子泪水横流的脸颊,声音悲怆了:

“眼泪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要哭,回到你的位育宫蒙着被子偷偷哭去!回去吧,我不想再流眼泪,已流干了。要流,就该流血了。”

福临咽泣着向母亲叩头,慢慢站起,转身跑出了卧室。孝庄对着苏麻喇姑和婉儿,惨然地一笑,不无责备地说:

“我是聋了瞎了,谁知道你俩也变聋变瞎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瞎着眼睛问路了。婉儿,传我的懿旨,要吴拜立即晋见!”

不等婉儿应诺,苏麻喇姑抬头禀奏:

“皇太后,不必召吴拜审讯了……”

“怎么?”孝庄用惊异的目光紧紧盯着苏麻喇姑。

“一切都査清楚了。”

孝庄霍地站起,厉声询问:

“制造流言者是谁?”

“摄政王多尔衮。”

孝庄头脑里“嗡”的一响,几乎不能自持,顺势倚在桌案边,神色骤然木呆了,口中喃喃地说:

“是他?卑劣到了这个地步?”

苏麻喇姑急忙站起,拿出一份査实的文本放在孝庄面前:

“皇太后看过这个,一切都会明白的。”

孝庄跌坐在椅子上,抓过文本,神情紧张地、贪婪地看着。

这份査实文本,是关于五月五日夜晚,多尔衮在南宫王府正殿里宴请心腹将领谋臣——阿济格、洪承畴、刚林、吴达海、韩岱、锡翰等人时的全部情况。包括多尔衮出关围猎前的政务嘱托、酒过三巡后的更换衣装、那段去宁寿宫辞行的讲话和阿济格、吴达海、刚林、锡翰等对多尔衮那段讲话的议论和领会。

孝庄一连看了三遍,她的心紧缩了:

“半年来处心积虑的防范,春去秋来的沉思,还是跌入了多尔衮的陷阱。根子在哪里啊?宫廷里的一切,原本都是可以利用的:刁顽与善良,高傲与卑微,政务与军情,大臣与侍女,美丽和丑陋,肉体和灵魂……大贝勒代善遗憾一生的悲剧,不就是因为男女间一段说不清的纠葛,断送了已经到手的光辉前程吗?自己偏偏忘却了年轻寡居、易招非议这个漏洞,导致了这场说不清的屈辱。愚蠢啊,粗心大意的愚蠢,丢人现眼的愚蠢啊……”孝庄紧咬着痛苦而失去知觉的嘴唇,她的嘴唇流血了。

也许为了减轻心头自责的重压,也许为了加深心头悔恨的痛苦,也许为了澄清心头残留的疑惑,孝庄突然抬起头来,面对苏麻喇姑。她的眼睛闪着寒光,她的脸颊腾着怒气,她的嘴唇涌着鲜血,她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苏麻喇姑心疼了,婉儿吓呆了,她俩谁也不敢吱声,此刻也确实无声出口了。

孝庄厉声地询问苏麻喇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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