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烧白河(第5页)
闻言,阿合马扑通一声跪下道:“臣提领六部,不能为大汗分忧,臣该死,臣该死!”
“起来,起来。”忽必烈面带微笑,神情祥和,“你有何罪?你没有罪。”
阿合马从地上爬起,道:“若大汗不弃,微臣愿为大汗再增赋税。”
“你有什么办法再加增钱粮?”忽必烈需要的就是阿合马这句话。
“臣有三策,可使国家赋税大增。”阿合马早有准备,眉飞色舞道。
“哦?细细说来。”
“其一,增盐课。”因为兴奋,阿合马的鼻头通红,“天下之税,莫过于盐。如今盐业买卖,商贾为取暴利,暗中贩私,虚做账籍,致使课税百不及一。加之僧道军匠从免,仅盐课一项,一年流失的银两何止百万?”
立国之初即在各地设立了盐运司。盐运司售卖盐引,盐商拿着盐引行销食盐。可实际情况是,盐引并没有真正管住盐商,因为大的盐商均有后台,不用盐引也能获得私盐。
“卿有何办法可使得盐课大增?”忽必烈深知积弊,兴致勃勃地问道。
“打击贩私,从严课税。”
“如何打击贩私,从严课税?”
“首先管住盐场。”阿合马侃侃而谈,“大小盐场官府多派兵丁巡检,盐户产盐全部上交盐库,不得有分毫流出。走私贩私者一经坐实,予以严惩,不得姑息。”
忽必烈情不自禁地道:“卿说的是,打击贩私,关键是要管住盐场。”
“除了管住盐场,还得杜绝越境私卖。目今商户所售私盐,均为越境偷运。从今往后,食盐输运由朝廷掌握,商贾售盐一律从官库调拨。”得到了忽必烈的赞赏,阿合马不免得意起来。
“嗯,”忽必烈颔首道,“朝廷除了批发盐引,还得管住盐场、盐运与盐库。”
“其次,大小商贾一律凭盐引通关过城,即使地方官长也不许通融!只不过,如此一来将要得罪权势之家。”阿合马说完,望着忽必烈。
忽必烈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他清楚盐课不振与各级官吏有关,他们为了一己私利,都将黑手伸向了盐业榷卖。他突然目光一抬,哼道:“朕亦不怕,你何惧之有?”
“为大汗办差,臣有何惧?”阿合马一指脑袋,“这吃饭的家什原本就是属于大汗和皇后的东西。”
忽必烈微微一笑,又问道:“除了增盐课,还有哪二策?”
“其二,兴办矿冶。河东、河北、河南多矿坑,朝廷设立有司招人开采。金、银进入府库,铜、铁冶铸牟利,石灰、石炭、石绒直接出售于民,微臣估摸着,一年下来至少也有百万之数。”
忽必烈拍板道:“设立铁冶司,专治矿冶。”
“其三,钩考钱谷。到了秋尽时节,朝廷派人奔赴各地坐实岁入。大汗切莫小视钱谷钩考,就说田产,花样奇多,有熟田冒充生田,有丰稔之年申报灾年,有新垦之地匿而不报,有大户侵夺民田而由小民担负田课徭役……”
“阿合马,你把朕的江山说成什么样子了?”忽必烈突然打断阿合马的话头。话虽如此,但忽必烈清楚,他的治下并非乾坤朗朗,豪强与贪吏如同马鳖,正在吸吮蒙古国的血汁与膏液。
阿合马不说了,像犯了大错的小孩仰望着父母。忽必烈紧绷的脸忽又松弛下来,道:“不过,阿合马,你说得可都是实话。”
见忽必烈神情愉悦,阿合马立刻嘿嘿笑了。
数日后,忽必烈召集众臣颁布了三道诏令:一、擢拔阿合马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二、左右六部归中书省,另外设立制国用使司,阿合马兼任制国用使;三、组建河南军前行省,枢密副使史天泽为河南军前行省平章政事,添兵五万,开往襄阳。
对于后一条诏令,尽管议论不一,但大多臣僚知道,襄阳之战不可能半途而废,混一江南是国策。既然是国策,大汗绝不会轻易改变。
至于前两条诏令,则大出所有臣工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那些汉人大臣和儒化很深的蒙古大臣,他们原本就对阿合马开口商贾闭口财利极为鄙视。在他们看来,阿合马就是一个逐利之徒。用逐利之徒治国,义理何在?国家重利轻义,那还叫国么?
三道诏令刚一颁布,右丞姚枢就上书忽必烈。
姚枢为中原名儒,金亡时,被掳北上,为窝阔台看重。起初任燕京行台郎中,是行台断事官的助手。其时,燕京行台断事官为牙鲁瓦赤。牙鲁瓦赤商人出身,喜货贿,下辖州郡投其所好,经常大把大把地给牙鲁瓦赤送银子。姚枢是辅弼,牙鲁瓦赤不得不将下属官吏们所送的银子也给姚枢分派一份。然而,视名节为性命的姚枢怎么会接受这些贿银呢?但若不接受,又将开罪牙鲁瓦赤,姚枢只得挂冠而去。
在辉州(河南辉县),姚枢隐居了十年。十年中,对姚枢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了两位挚友:许衡与窦默。三人中窦默年纪最长,其次是姚枢。十年后,忽必烈开府金莲川,征召姚枢。经姚枢举荐,许衡、窦默相继来到开平,成为忽必烈的核心幕僚。
如今窦默年事已高,基本不问政事,许衡仅为国子祭酒,醉心于教书育人,唯有姚枢一人身任要职。面对国家大义,他不能沉默。
就在阿合马升任中书省平章政事的第三天,一道弹劾阿合马的奏本送达忽必烈的案头。姚枢在奏疏中指出:大汗九五之尊,须明德、敬天、慎罚、远小人。《周易》有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古人又言,“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如今大汗顺从天命,王霸四海,第一要务应为进德修业。只有德及四海,方有天下来仪。阿合马为巧言令色之辈,专一媚上惑主。若陛下任用如此奸佞,追财逐利,刮民膏脂,陛下的霸业与大道相悖……
忽必烈看完奏本,气哼哼地随手一丢,冷冷道:“儒生之言!”
察必拾起阅读一遍,没有吭声。
如果说姚枢的疏奏只是引起了忽必烈的不快,廉希宪的奏本则引起了忽必烈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