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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有委屈则徐自解 举忠臣王鼎尸谏(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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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沆说:“开始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议论,一年前翰林、科道上书的也不少,主战派风头也曾经盛得很。可是,林公、邓公遣戍,颜鲁舆丢了厦门,已被革职;裕靖节连失三镇,投水自杀,浙抚刘玉坡也曾经一力主剿,还参劾他的老上宪伊莘农,可是现在早就转了风向,上了《十可虑》,直言不可战。朝廷先后派出了五六路钦差,广东先有林公,后有靖逆将军,福建先有邓公,后有颜鲁舆,浙江先有伊莘农,后有裕靖节,又有扬威将军,可是革的革,遣的遣,死的死。前线督抚将军都束手无策,翰林书生又能如何?”

王鼎见儿子如此窝囊,更加生气,连连顿杖,吼道:“翰林院、国子监为国养士,首先就是要养浩然之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抛却个人前程鼓与呼,你们连这点骨气也没有吗?你们不肯说话,我这老头子非说不可!我要为国举贤,我要为主战鼓与呼,我反正已经七十五岁,不像你们,瞻前顾后,像小脚婆姨!”

王沆不敢再说话,只有等老头子气消了,再设法劝他。

王沆知道林则徐再次被遣戍是老爹的心病,但眼下这种局面,举荐林则徐无异于自讨没趣。所以第二天见王鼎气已消,就小心地劝他,要为国荐贤是应该的,但要等合适的时机。王鼎也同意了儿子的意见。

王鼎问:“上谕哪天不发布?是什么上谕?”

王沆递到王鼎手里,说:“朝廷对英用兵本意事上谕,翰林院里这一天都在议论这份上谕呢,看这份上谕的意思,皇上又要主剿呢。”

王鼎急切地接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读起来。

“内阁奉上谕:朕以鸦片流毒中国,贻害生民,前岁特降谕旨,饬令各省严禁,再三剀切申诫。因广东为外夷通商之所,特命林则徐前往查办,各国夷商均遵约求。独英吉利逆夷义律以烧毁烟土之故,借口滋事,因林则徐办理不善,旋亦罢斥遣戍。乃该逆于道光二十年六月,潜窜浙洋,窃据定海,继复于天津海口呈递禀词。朕唯中外一体,念切怀柔,不以其侵犯在先,诉办在后,遂加屏绝。复命琦善前往广东,确查核办,又将伊里布在浙擒获逆夷头目安突德等多名特予宽典,免其诛戮,于定海退出之时,即行给还。乃该夷狡诈反复,要求无厌,明知琦善意存抚驭,不设防守,竟尔称兵首祸,叠窃大角、沙角各炮台,伤我提镇大员,扰我海疆黎庶,是逆夷因私贩烟土而肇启衅端,复阳为乞请而阴施诡计,背信负恩,神人共愤。朕之命将出师,实由此也。”

王鼎读到这里,评论说:“皇上也承认沙角大角被攻陷,完全是琦善不设防所致。林少穆只是办理不善,琦善却是拱手献出国门,罪大恶极。可是少穆被遣戍新疆,琦善只是流放张家口,天理何在?如果林少穆的量刑是公正的,他是遣戍,那么琦善就该秋后问斩!”

王沆不去反驳老爹,催促说:“大,您往下看。”

接下来上谕回顾了派靖逆将军赴广东后恩准通商、扬威将军前往浙江攻剿的过程,但结果是“孰意逆夷包藏祸心,欺天灭理,粤东甫经敛迹,闽浙又复扬波,定海再陷,连城袭据,以致督臣殉节,镇将捐躯,荼毒生灵,罪难擢数”。“数月以来,贼退宁波,施陷乍浦,是该逆在粤则以厚施为饱飏之谋,在浙则以掳掠为赉粮之具,察其凶獍情状,实已罪恶贯盈,上天降临,必加诛夷!下民何辜,罹兹惨酷。”道光帝对一再忍让,也是深表自责,“朕抚躬循省,五内焦劳,每念毒药之未除,颠连莫拯;痛心自责,恨才之未逮,夙夜难安。”

读到这里,王鼎眼角湿润,对儿子说:“逆夷可恨,逼得我大清皇上下罪己诏。办理不善,都是臣子无能,庸臣误国,奸臣弄权,欺蒙我圣天子。”

接下来,则是皇上对敌我态势的分析——

将军、参赞、督抚及内外文武诸臣亦宜仰体朕怀,亟苏民困,勿存苟安之见,狃于目前;勿怀幸免之私,贻臭于后。至于将弁兵丁动谓船坚炮利,凶焰难当,因见贼仓皇,望风先溃,殊不知贼之深入,早已自蹈危机,果人人奋勇直前,有进无退,加以乡民义勇层层接应,则主客之势既异,众寡之数又殊,因地乘机,何难制胜?是逆夷之肆意猖獗皆士气不扬所致也。

对接下来的一段,王鼎则不以为然。这一段说的是汉奸问题,“其从逆汉奸原系群戚愚民,或以生计维艰,为利所诱,遂至甘心从贼,暂饱身家。试思**者谁之乡里,抢夺者谁之资财?贼来则驱之使前,俾当刀锋;贼去则委之于后,仍蹈刑诛,苟有人心,当知悔恨。”

王鼎对王沆说:“我与少穆多次议论,汉奸是有,但并没像败军之将奏明的那么多,把汉奸人数和作用夸大其词,不过是为他们的失败找借口而已。更可恨者,为了劫掠,指良为奸,痛下杀手,虽兵似匪者屡见不鲜。”

王沆说:“大,看下面。”

下面是表明皇上的态度——

朕为天下生民主,若止顾目前苟安无事,不思大者远者,听任烟毒横流,不行禁止,是朕上负皇考付托之重恩,下不能保吾民之生命。思及此,曷肯不竭力禁之,更曷敢不竭力禁之也。

目前虽奸夷俶扰,日肆贪残,尔将帅疆臣身膺重寄,宜何如激发天良,申明纪律,凡奋勇争先者赏不远时,退缩不前者诛之无赦,如此则何攻不克,何守不固耶?从前办理不善诸臣,除分别惩警外,余令戴罪图功,原翼其知感知奋,勉赎前愆,倘复坐失事机,殃民纵寇,国法俱在,不能为若辈再宽也。至土民中果有谋勇出众之材,激于义愤,团练自卫,或助官军以复城邑,或扼要隘以迟贼锋,或焚击夷船,擒斩大憨,或声明大义,开启愚顽,能建不世之殊功,定膺非常之懋赏。总之,禁烟所以恤民命,御寇所以卫民生,朕宵旰思艰,兢兢业业,尔诸臣亦唯和衷共济,鼓励戎行,不戁不竦,以作土气,必能剪除夷孽,扫**海氛,与天下苍生共享升平之福。兹将办理夷务前后情形,及朕为民除害之本意,特谕中外知之。钦此。

王鼎十分兴奋,说:“皇上是要主剿了。皇上要令办理不善之臣戴罪图功,林少穆起复有望。皇上又要招谋勇出众之材,林少穆之才冠绝群僚,即便不复他官职,让他去办团练也成。让他带勇一支,无论是助官军收复城邑,还是扼要隘以迟敌锋,少穆都不在话下!”

吃过晚饭,王鼎决定要到园邸去住,明天就进圆明园见皇上。王沆连忙劝他说:“大,你还在休假呢。皇上赏你一个月的假,还没完呢,你自己跑去入值,恐怕不合适。”

王鼎说:“那我就以奏请续假的名义进园子。”

王沆说:“这样也好。”

当晚,王沆陪着王鼎住进园邸。

第二天一早,仍然由王沆陪着,王鼎乘肩舆前往圆明园大宫门。进了军机处,大家都有些意外。祈隽藻问:“老相国,您老今天进园子,身子骨康复了?”

王鼎竟然凭一纸上谕,断定朝廷已经主战,众军机都有些意外,无人能接他的话。王鼎感觉出了气氛的尴尬,但不知其故,问穆彰阿:“穆相,朝廷的上谕是这番意思吧?”

穆彰阿说:“是是,白纸黑字,这岂能有假。不过,王相国,上谕是为了鼓舞士气,对英夷的实力却不能小觑。”

王鼎说:“这件事情,我在祥符大工上天天与林少穆讨论,逆夷船坚炮利不可小视,但也不是不可胜之,正如上谕所说,如果将弁兵丁士气高昂,因地乘机,不难胜之,关键是用得其人。上谕说要起用办理不善之臣,林少穆、邓嶰筠都可用之。”

王鼎竟然以为朝廷要起用林、邓,众人更是无话可接。穆彰阿不愿争论,连忙托词要去方便,干脆出了值房,到满章京房里去了。

王鼎问祈隽藻:“叔颖,怎么回事,我说得不对吗?上谕不是要办理不善之臣戴罪图功吗?”

祈隽藻敢说话,心里早有不满,回答说:“老相国,您说得不错,上谕是有这意思,却是有所指。比如,伊莘农已经赏七品衔,到浙江办事,所谓戴罪图功,应当是指他这种情况。”

“岂有此理。”王鼎说,“伊里布和琦善一味软弱,一同获罪,让他到前线去,他除了求和还会别的吗?”

祈隽藻说:“让他到前线去所为者何,老相国可要仔细领悟喽。”

这就是说,朝廷依然有和的意思。那煌煌上谕,是欺骗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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