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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自己(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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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流民,就是前日我在城门口救下的——不,我没能救下他,我把他丢在黄天会了——黄天会那里一点儿也不好,那个王重晚算什么大郎君,一点儿靠谱的样子都没有,很叫人讨厌。我很讨厌他,还有他院子里的所有小厮,我一看就知道了,他们一定是一群势利刁钻、最难相处的一群人——这样的黄天会,我们把未来交给他们真的好吗?我不知道阿爹,我不知道……”李星月像是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忧虑什么一样,但是当话语在李煊怀里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就仿佛李煊不仅抱着她,也把她所有的牢骚一并抱住一样,稳稳地、八风不动地端立于大地之上。因练武而热气腾腾、温暖异常的怀抱,悄无声息地熨平了李星月眉间所有的褶皱。

李星月渐渐收声,默默地抱紧李煊的腰,她知道自己这是牢骚,毕竟昨晚李煊已经同她详尽地分析过现在的形势了,而且王重晚在黄天会里明显只是个不成器的边缘人,王玉成的表现她也一直觉得很好。只不过,她总是情不自禁感到担忧,明的、暗的、隐隐的,什么都很担忧。

李煊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想帮她在焦灼的思绪里找到一根线头:“那个流民叫什么?”

李星月眨眨眼睛,慢慢冷静下来,神情有些悲伤:“他叫‘洛清川’,我还没问他是哪几个字呢,就被他吐了一身的血,他好可怜哇……”

李煊牵着李星月,带着她进屋坐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刀柄,神游太虚:“……我第一次见他,在城门口前,他也是一身的血,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地大喊救命;这次见他也才第二次,更显伤痕累累,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好好对待的样子,光是坐在床上都摇摇欲坠……他有一条人骨做的链子,那骨头短短的、细细的、上窄下粗,他握在手里喊‘娘’……”

李星月默了半天,像是想到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样,笑了出来:“阿爹,你知道吗,他为了二百文,想要卖身给王重晚为奴……二百文……”

李星月抿了抿嘴,脸上挤出了个奇怪的笑容:“倒是比我们路上听到的要贵一些……果然,跟咸安官府里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官员说的一样,他们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全是为了百姓不辞劳苦,至少这里的百姓能要价高些不是吗?”

李煊为她倒了杯热茶,拉起她的手,放进她的手里,没有说话。

李星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这样不对吧,阿爹?这样一点儿也不对,对吧?这样一点儿也不好……阿爹,路上你跟我说,我们救不了那么多的人,我救了一个周安安、还有第二个赵安安、钱安安、孙安安……”

“我这样是不行的……”李星月的表情被茶碗中蒸腾的热气淹没,声音悠远似从梦中来,“阿爹,你路上跟我说过,假如我们一队的老弱病越来越多,那我们一路上就会越来越危险。因为在盗匪横行的每一条路上都对我们一车又一车的辎重虎视眈眈,我们保护辎重尚且左支右绌,倘若再多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成员,那更就独木难支了……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阿爹……”

李星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语带哽咽,良久方继续道:“城门口我一见着他本来也想带回来的,可是不行,我们来咸安不是来玩的不是吗?黄天会就在我的眼前,王玉成看起来那么正派,我想着‘谁救不是救呢?’,交给黄天会的话,我还能以此为借口常常过去呢——阿爹……我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当成个交易的筹码啦……”

所有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顷刻间全部倾泻而出。李星月放下茶杯,捂住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李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倒是直接把他判了个死刑是吗?那个——洛清川,在你心里去了黄天会就成了必死无疑的吗?这么可怕的黄天会,不怪你会为我们的结盟而感到恐惧。”

“我不是……哎呀,阿爹……”李星月直觉自己想说的跟李煊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但是她一时捋不清楚,只能哽咽。

李煊大概能够了解李星月在害怕什么,他爱怜地抚摸着李星月的脑袋:“星月,你不会变成你所厌恶的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李星月心里一惊,慌张又急迫地看着他:“可是、可是……”

李煊笑着,说道:“你是在害怕日后为了保护镖局,也变成咸安官府里那些翻云覆雨、漠视人命的宵小之辈吗?”

李星月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落。她沉默了许久,才哽咽道:“因、因为,尽管是这样、尽管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但其实,我也已经在心底接受了就算我对他的事情感到担忧或者后悔,也不会真的把他从黄天会里要回来这件事……”

说罢,李星月又要因为羞愧难当而要崩溃大哭之际,李煊伸出手去按住她的额头,不让她低下头去。

李煊神色柔和,眼神中充满鼓励:“星月,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不会把他带回来?”

“嗝……”李星月被吓得一怔,只怨李煊在故意戏弄她,一边捶打李煊,一边嚷嚷道,“有什么为什么啊!因、因为,这样很冒险啊……一开始说好了把人留在黄天会,我们两方正在互相试探之际,就因为我个人跟一个不当家的王重晚之间的口角摩擦,就非要把人要回来,万一黄天会那边怀疑我们另有想法怎么办?这件事就是很微妙啊,万一生出很多变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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