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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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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当然是没有告解的。但没有告解的意思,是指信徒们不会坐在告解室里,与神父间隔着一块木板喃喃自语般的说出自己的罪行,以求得宽恕——新教的倡导者们认为没有人类能够取代上帝来宽恕人类,所以这件圣事就被取缔了,

但如果你向上帝告解是可以的,你可以向天主说说你的罪行,然后期望得到祂的谅解。

这位夫人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是轻轻吐出嘴唇的气流,但约拿是个半天使——他能听见十英里之外的夜莺鸣叫,也能分辨出管风琴巨大轰鸣中的一点杂音,所以,即便他不是有意的,也还是听见了这位夫人告解的内容——她杀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又杀了自己的女婿。

过于惊世骇俗的内容,让约拿不由得愕然,他甚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现在想起来,他实在不该停这么一下的,窃听别人的告解,也算得上是一桩罪行,但他又不得不庆幸自己停了这么一会,因为这位夫人在忏悔了自己的罪过之后,又开始感谢那个给她提供毒药的人,希望荣天主能够宽赦他的罪行,因为他虽然制造了毒药,却拯救了她和她的女儿。

“茱莉亚。托法娜。”这曾经是个名字,但最后却成了一种剧毒药剂的代称。

利维在人世间流荡了两百多年。在来到伦敦之前,他行走在欧洲大陆各地,从最冷的地方到最炎热的地方,罗马当然也是必经之地。如果那里不是教会力量最为鼎盛的地方,他甚至愿意再继续待上个五六十年,毕竟那里也是最堕落的地方,他几乎赶场子似的去赶黑弥撒,每次都能得到很不错的收益。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说起来,这个名字的拥有者早就死了,死在了一百多年前的宗教审判庭的火刑架上。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来说,最为著名的还是她的孩子,毒药托法娜仙液——这个听起来美好又温馨的名字却象征着一起又一起惨尽人寰的谋杀案。

教士们总是说女性有原罪,这点谁也不可否认,她们在婚姻里,或者说在整个社会中遭受到来自于父亲、兄弟以及丈夫的苦,几乎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类还在刀耕火种的年代。

女性是男性的附庸,被视为如同动物般的家畜,繁衍后代的工具,盟约的抵押物,一件珠宝或是一朵花,她们的权利被一项项的剥夺,受到的约束也越来越多——她们或许值得同情,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可以改变的,或者说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就能被改变的,既得利益者不会让出自己的利益——男人之间的厮杀已经足够残酷,他们可不会给自己召来更多的敌人。

女性被要求纤细,美貌,无知,她们被整个社会推动以自我隔绝在权力中心之外,能够在铁屋子里张开眼睛的女人已经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能够做出可观的成绩——即便是女王陛下也一直在她的丈夫(将来还有儿子)以及臣子们争权夺利,没有一刻可以停下来的空隙。

在这样的压制下,女性唯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似乎也只剩下了歇斯底里,大吵大闹。而这种情况又被男性们统一归纳为欲求不满而导致的癔症,不是被关在家里,就是被关进精神病院。

如南丁格尔女士,库茨男爵夫人,诺顿夫人这种女性在社会上不是没有,但也很少,甚至于连带着她们的支持者女王陛下也时常会遭到男性们的指责,认为她们太过不安分,太虚荣,太轻浮,哗众取宠,攻击性太强,她们取得的成绩和才能几乎不会有男人愿意坦然的地承认——除了那些表里如一的好人。

但你说女性就甘愿做婚姻中的一件装饰品,一个奴隶,甚至于一条狗吗?

这可未必,大部分女性固然只能默默忍受,麻木不仁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但还是有些女性——不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只是为了自己而决定对丈夫动手。但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例子,男性们认为女性是没有办法去谋杀一个人的,她们没有魄力,也没有力气。

但她们可以有托法娜仙液。

她们平时看上去甚至是一个温顺服从的好妻子,镇定的往丈夫的酒里或者是食物里下药,仔细的估摸着分量,耐心的劝他喝下去。

“当初意大利死了多少人?”

“可能有几百上千吧,”利维笑了笑。“但我们都知道,事实上绝对不止这个数字。毕竟托法娜仙液最大的好处就是隐蔽,它是采用了几种人们常用的药物混合在一起制造出来的毒药。”他举起手指一个个地数出来:“斑蝥,男人们用来重振雄风,砒霜,用来美白,颠茄,从来就是女性们最喜欢也是最常用的药物之一,铅——这玩意儿就更多了,罗马人的水管都是铅的。”

“它又是一种快速的慢性毒药,慢性是指它不会一下子就夺走人的性命,快速则是因为它只需要一周或是一个月就能置人于死地,下毒的次数不超过四次,而且中毒人最先的症状就是虚弱,嗜睡,然后就是四肢麻木,头脑混沌,可能还有一些呕吐和腹泻的症状,到了那时候,即便中毒人心中生疑,也已经没那个力气来做出判断或是拷问了,那时候唯一可以为他做决定的就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

第462章托法娜仙液(5)

虽然只是无意间得知了这个可怕的秘密,但约拿还是毋庸置疑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知道,即便是在天主教会中聆听忏悔的神父,也是不能够将告解的内容说给第三个人听,这同样是一桩罪行。无论他面前是否站着受害者和受害者;无论这桩告解内容是否牵涉到反叛、谋杀、囚禁或是一笔难以叫人舍弃的财富,哪怕他泄露的第三个人是主教、是教皇或者是国王都一样。因为他们在聆听忏悔的时候代表着上帝,说宽恕的也是上帝,而不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若是说出了旁人的忏悔内容,就是僭越和亵渎。

虽然这条严苛的戒律也曾经被打破过——但约拿这么一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好人是绝对不会明知故犯的。

问题在于,你要他面对这么一桩罪行,权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也是不可能的。他调查了这个老妇人,发现她是一个即将离开伦敦的商人遗孀,她的丈夫在三个月之前死去,一个多月后,她的女婿也死了,两支顶梁柱的死亡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她无力支撑家业,只能变卖掉丈夫和女婿的产业带着她同样可怜的女儿回乡下居住,周围的人提起这对母女来,都充满了同情与怜悯,认为她们曾经拥有过两段相当幸福的婚姻。虽然丈夫的年纪都大了些,虽然丈夫们时常殴打她们,虽然她们从丈夫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就连针线钱丈夫们也给的相当吝啬,但她们至少有一张婚书,他们至少有个丈夫啊,成了一个寡妇,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多可怜啊。

同样的,当有人问起,这两个丈夫的行为会不会导致整个女人铤而走险时,邻居们都摇头,男人女人都是一个表情,这怎么可能呢?哪个家庭不是这样的,吵吵闹闹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有孩子,有住宅,有生意可做,怎么看也不到穷途末路的地步,等到男人老了,有了孙辈,就会变得慈和起来了,他们会和所有的夫妻那样白头偕老,相濡以沫,最后还要一起进坟墓。

约拿一无所获,但他不敢赌,这位夫人是偶尔得到了这么一瓶有效的毒药,还是有一个稳定的供货商面对所有心怀叵测的凶手——多数是后者,毕竟这位妇人在毒死了自己的丈夫之后,没多久就毒死了自己的女婿。

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就会直接追上去,相反设法从这两个女人口中拷问出毒药的来源,但约拿实在无法承认自己是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告解内容,才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记下了她们的住址,返回伦敦,利用手中的特权开始追索托法娜仙液的供应渠道。

也就是近三个月内,伦敦城内死去的男人们。

这也是利维所做不到的事情。他当初要进圣伯德修道院,还要有大卫。阿斯特做个引子,留下自己的标记。即便如此,在二次潜入修道院时,也需要食尸鬼的疯狂进攻做掩饰的烟雾和拖延教士的祭品。

但若是约拿呢,他是长老会的教士,是圣博德修道院的院长,而知晓另一个世界存在的人们,对这位半天使也是赞誉有价。他谦卑,温和,强大,当然,顶顶重要的就是最后一点,没人会不喜欢一个能够在危惧时刻飞下来拯救他们的天使。

他可以走进伦敦的任何一家教堂和修道院。无论是修士,神父还是牧师,都会对他尊敬而又热切,而且他要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看看教堂以及修道院们这几个月来的墓地登记名册。

托法娜仙液固然不是一种高昂到令人难以企及的毒药,再也不是一般的平民家庭可以买得起的,能够买下它的人,必然也是家资殷实的女人,或者是男人,他们并不会将自己的亲人埋葬在属于罪犯、妓女和流浪者的公共墓地里——就算可以,其他亲属和朋友也会质疑。

他们能够选择的只有教堂墓地,教堂与修道院的登记名册上也会留有死者的姓名、职业、生卒日期,一般而言,这本记录会写得非常详细,因为它不单单是一本名册,还是教堂与修道院们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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