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第24页)
村民们议论纷纷。
“造孽怎么又烧起来了啊?”
“在抓人吗?谁犯什么事了?我记得那地方不是一直荒废着闹鬼。怎么把警察给闹来了。”
“是不是又有人吸毒?我在那附近经常看见人,谁说没人的……”
冬屿挤在人群中。她的采访对象显然也被那边的烟雾吸引,拉下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对冬屿说:“我年轻的时候就在那工作,当时进厂工作可长面子了,托人找关系都不一定进得去,厂长也好,不仅按时发工资还给我们送月饼。”
她心不在焉,机械性地点头,“那老伯还挺幸运,在这长大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有个煤矿厂。”
老伯伯继续说:“是的。可惜就是技术不成熟,煤矿生产的废气不能完全过滤,只能排放,那年有很多人去医院体检发现血铅含量高,怪环境污染严重,联名上书省领导,市里就想了个办法出台整改政策,此后厂里的效益一日不如一日,先是裁员,然后被那些吸毒的乘虚而入。”
“我老伴……我老伴就是死在那……那天大部分职工都放假回家,只有她和几个人守着厂,没守住……然后就发生了621工厂爆炸案……希望……希望又生之年,警察能把他们抓捕归案吧。这样……这样我老伴就能安息了。”
提到这个,他竟有些哽咽。
冬屿愣了会,对着摄像机说了几句收尾的话采访就差不多结束了。
只是“下期再见”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爆炸,她下意识低头躲蔓延过来的尘灰,随后瞳孔一缩,回头看向不远处,工厂坍塌了一半。
摄影小哥护着相机吃了一嘴灰,扶着眼镜说:“走,我们快回社里!这怎么回事?有恐怖分子吗?感觉不太妙的样子。”
不一会,新闻媒体车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本打算在村里吃个饭就走,如今只能撤离。
冬屿摇摇头,转身对同事温和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过去看看,社里应该很快会派别人来,不用担心我。”
“沈记者……”
“放心,这种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我本来就是调查记者。”
她勉强朝着他们笑了下,向外围封锁线走,那边聚集着很多村民,男女老少,都被拦在外面窃窃私语。只有少数媒体工作者可以进入。
社内同事正好来了,冬屿跟着他们一起进外围线。穿过低矮的草坪,工厂越来越近,浓烟占据了半片天空。眼前的景象似末日灾难片。
她心中挂念的那个人生死未卜,脚步不稳,面容越来越透明。
世界变得越来越空旷,恍惚中,似听见了夏令营的孩子围着篝火唱童谣,冷心冷肺的男孩从山上找到迷路的女孩,在山林间奔跑。她瞳仁摇晃,怔了整个夏天。
当下。
警笛声、救护车声交杂在一起。冬屿回过神,看见了担架上的罗洪。他中了弹,整只胳膊都是血。
冬屿忙跑过去,问:“他怎样了?”
罗洪看向她,眼神似安慰,“嫂子……你放心……路队一定会好好的。”
“昨晚……”
“昨晚他对我们说……”
他眼球充血,小声说:“想……想娶你为妻……”
冬屿一直知道路梁放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最开始便是因为这个分手,后面也为她次次改变原则。
她红着眼睛点头,心头的钝痛却一点都没减少,无法做到置身事外。跑到封锁线尽头,那里有很高的灌木,被烟雾所笼罩,许梦颖在身后喊她。
声音很轻盈,女孩早已听不见,走进烟雾中回头看了她一眼,空气中飘荡着白絮,夕阳似火焰在天上烧。
火场中,俨然发生过一场枪战。
路梁放拿枪对准牧师的额头,身边的犯罪份子早就被击毙,铁锈被暗红的血液侵染,顶梁还在坍塌。
双方都两败俱伤。
“我们今天都走不出去。”
牧师好似早猜到有这么一天,不紧不慢地抬眼,“呵呵,一想到你的人生中大部分的岁月都在恨我,我就知道没有输。今天你就算杀了我,还有别人顶替。”
“活在我阴影下的人生如何?一定跟行尸走肉一样的吧。我很喜欢研究你们这些人……这辈子为别人活的人……”
他的肺部已然中弹,紧靠着承重柱,温和地对着路梁放笑。这个残害了许多性命的毒枭长相并不独特,反而像是平凡的大学教授,谈吐温文尔雅。
路梁放戴着防弹面罩,护目镜下那双眼睛毫无情绪,他歪着头,朝牧师左边肺片补了一枪,子弹穿过人体,护目镜上溅上血,牧师表情有瞬间狰狞。
“我说……你不害怕吗?”
“就这么坦然地觉得,今天能活着走出这里吗?”